律爷后传三部曲《观音山》

作者: bajian 分类: 流星文章 发布时间: 2014-03-04 14:47

来源:百度流星蝴蝶剑贴吧 作者:律爷香川 和飞凝探花

观音山
文|飞凝探花和律爷香川

有些人的出现天生就是为了引起杀戮。
据说律香川就是这样的人。

有些地方永远神秘而宁静。
没有人知道观音山就是这样的地方。

初冬的观音山多么美,温柔的就像情人的双眸。
那是情人的双眸,还是毒蛇的尖牙?
可是观音山永远那么宁静,你看不到死亡,也看不到生机。


已是初冬时节,孙府的花却还是那样艳丽。
人又如何?
孙玉伯坐在他的书房中。他的脸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出一种奇异的斑驳。
那是他昔日的浴血,昔日的荣膺。
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。
人,是真的老了!
他的面前站着一位充满热情与活力的年轻人。年轻人垂首,眼中满是恭敬。
年轻人刚才带来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:“桃李不言,下自成蹊”李不言叛逃!
孙玉伯一下下敲打着鸡翅木的大桌子,迫使自己仔细想一想这件事。
他对年轻人道:“你再说一遍。”
年轻人平静道:“律香川以前的手下西风杀了王大有后回到秀水镇,李不言不但未加阻杀,还与西风一同回到中原。同时,秀水镇外的埋伏全军覆没,红花集坟地律香川的尸首消失。不过这一切不是李不言与西风所为。”
孙玉伯点点头。
年轻人又道:“秀水镇酒铺店小二提到有一对那年轻夫妇经过,但是我们没能追查到他们的踪迹。”
孙玉伯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光。
年轻人把头垂得更低了。
孙玉伯道:“看到李不言,及时和他联系。”
年轻人有些讶异,但随即又恍然大悟,道:“他……不是叛逃?”
孙玉伯笑了一下,目光转到了跳动的烛光上。
年轻人知趣地退下了。
李不言是与孙玉伯一起从关外打拼到中原的几个兄弟之一,他叛逃的几率有多大?如果他真的叛逃,那他身后一定有强大的靠山。自前不久万鹏王败在自己手下以后,江湖上还有谁敢与孙府对抗?
孙玉伯思索着。
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。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被掏空。
可是他必须独自支撑。他知道孙府的力量已远不及当年,但他还可以保护他的女儿。只要他依然强大,就没有人敢动孙蝶和孟星魂!
他只能尽力维持,直到孙府在他手中寿终正寝!


初冬的清晨,几点星疏落地洒在天边。冷风似刀。
西风身上的衣服虽单薄,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。
因为他的心火热!
他的心里住着花听雨,他的妻子,一个美丽的女人。他当然也念着他们可爱的孩子。
当他的双脚都踏进这个美丽的山谷时,冷风便忽地没有了。
什么风都没有了。
无论外面的风多冷,雪多大,这山谷里永远如春天般温暖,就像家一样。西风的脚下还是嫩绿的草,鼻子中还有清甜的花香。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样。
西风却突然不安起来。他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气息。
他以前是个杀手,有着狼一样敏锐的感觉。他相信自己的感觉。
西风心神不宁地找到一条溪流。沿着溪流走下去,就是他的家了。
陌生的气息越来越明显。终于,他在溪边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。
那是一个穿着水红色衣裳的小姑娘,那鲜艳的颜色就像她含苞待放的生命。
她站在溪水中,裤脚高高挽起,正在弯着腰清衣服。
那溪水是从外面流入谷中的,现在应是寒冷刺骨,可是那小姑娘确玩得高兴得很,她的手脚也没有冻红,反而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白色。
小姑娘正是十七八岁身体渐渐结实起来的年纪。她那站在水中的腿显出一种匀称的弧线,是一种健壮的美,充满了活力与朝气。她的衣服稍稍紧了些,刚好可以衬托出她柔软的腰肢。
西风远远站住了。他仔细打量着小姑娘,终于确定她绝不是附近村姑。农村里的姑娘是不会有这么白的皮肤的。况且最近的农户离这里也有十几里,怎么会跑到这里洗衣服?
小姑娘好像感觉到身后有人,她直起身子,扭头看去。
西风看到一张白白的苹果一样可爱的脸。小姑娘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,好像要把他的魂给勾走。
她忽然笑了,笑得很妩媚。那是女人才有的笑容。她收起衣裳,端着木盆走上岸,站到西风的正前方。
小姑娘道:“喂,你还没看够吗?”
西风冷冷道:“你是谁?”
小姑娘撇撇嘴,道:“风叹花。”
西风道:“我没见过你。”
小姑娘冷哼一声,道:“这天底下的人那么多,你见过的有几个?”
西风道:“可是我知道你是谁。”
“哦?”小姑娘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。
西风道:“你和你丈夫在红花集带走了律爷!”他的手突然紧握。
“律爷?”小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“你若说的是律香川,那就对了。”
西风道:“你们不是应该回到求闲山吗?听说那里才是你们的老巢。”
小姑娘瞪了西风一眼,道:“你这人怎么说话这么难听?好歹也是我们救了律香川!”
西风急道:“律爷……真的没死?”
小姑娘没好气道:“谁吃饱了撑的去偷死尸啊?”
西风感到心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。他一把拉起小姑娘的手,道:“带我去,带我去见他!我……”
“你是想先见你老婆呢,还是先见律香川?”小姑娘笑吟吟地望着他。
西风心里一沉,低声道:“你们……听雨……”
小姑娘挑了挑眉毛,道:“那就一起见喽!”


一只白鸽扑楞楞飞进了孙府。
李不言果然联系上了孙府的人,并将消息送回了孙府。
那年轻人看着老伯,眼神更加崇敬。
老伯在笑。他之前受到的打击太多,他知道自己可能到死都不能恢复孙府昔日的力量。可是他仍然自信,这也就是他比别人更令人敬佩的地方。
他有时会觉得很累,但他永远表现出狮子一般的过人精力,他的眼中总是闪着自信的光。
那是一种威严。
他信任自己的兄弟。他的兄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。
那年轻人道:“带走律香川尸首的年轻夫妇是求闲山的人,李不言已经在寻找那对年轻夫妇。”其实是寻找律香川。
老伯喃喃道:“求闲山……”
年轻人道:“您也没听说过?”
老伯摇摇头。他忽然道:“李不言和那对年轻夫妇是什么关系?”
年轻人道:“是亲戚,他自己承认的。”
老伯点点头,笑道:“难怪李不言擅自离开秀水镇,原来是想去保他的亲戚!”
年轻人也笑了。
老伯道:“那个西风呢?”
年轻人道:“回家了。李不言是西风的岳父,他让西风回去。”他顿了顿又道,“看来李不言没有告诉西风关于那对年轻夫妇的事,不然以他的性格,他一定会重新回到律香川身边做事。”
老伯点点头。
年轻人道:“所以……接下来就与西风无关了。我们可不可以……不再派人跟踪他?”
老伯忽然紧盯着年轻人,道:“荒烟,你是不是在红花集和西风说了两句话以后,就开始同情他了?”他的目光像剑一样。
荒烟感觉自己的手心湿乎乎的,额头上也开始冒汗。
老伯缓缓道:“不要跟踪他了。”
年轻人猛地抬头,望向老伯。
老伯冷哼一声,道:“他有了女人,就做不了杀手!”一个恋家的人,已经不是杀手。
年轻人点点头。
老伯道:“他是一个忠诚的人,这样的人一向值得尊敬。”即是他效忠的是一个错误的人。


这里四季如春,这里鲜花盛开,可是这里也会突然下起鹅毛大雪,会银装素裹。
律香川推开窗子,静静看着雪花飘落。
他在孙府时总是有很多事,他从来没有机会可以这样看着雪花飘落。
远处忽然传来了古琴的声音,一边还有笛声附和。
律香川苦笑。
他对自己现在的状况很满意,唯一让他很不舒服的就是这琴声与笛声,听得他头疼。但是他没有办法,因为吹笛的是他的救命恩人,也是他的新东家,方小闲。
他无奈地摇了摇头,关上了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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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风跟着小姑娘走进了观音山。
西风道:“你们为何到观音山来?为何将听雨劫走?”
小姑娘撇撇嘴,道:“错,大错!我可没有劫你老婆,这是她同意的!”她回头看了看西风,“我们怀疑李不言可能认出了我们,会到求闲山找我们,也怕老伯用花听雨来威胁你,干脆就将所有人都带到观音山来了。”
西风道:“听雨的事你们为什么要管?”
小姑娘道:“不是‘我们’想管,是闲哥要管,记住了!”她有些不高兴的样子,“闲哥和花听雨是表兄妹,知道吗?”
西风并没有太惊讶,他道:“多谢你们关心。”
小姑娘皱眉道:“不是‘我们’!你谢闲哥就够了!”她最后简直要叫起来了。
西风笑道:“你好像不高兴?”
小姑娘道:“你高兴?”
西风道:“我为什么不高兴?”
小姑娘道:“表兄妹!你不觉得……”
“不觉得,”西风微笑着打断她,“我们是夫妻,我信任她。”
小姑娘撅起了嘴,不再说什么。

天忽然下起雪来。雪花似凭风柳絮,使这美丽的观音山更加如梦似幻。
雪花中有一道淡青色影子渐渐走近。
小姑娘道:“律爷怎么走这么远?”她的声音不大,但却传了很远。
那青色影子似乎一眨眼就到了跟前,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雪花帘后。
西风忽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。他突然就跪倒在地上:“属下西风……拜见律爷!”
律香川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,但他随即笑了起来。
他扶起西风,看着他的眼睛,道:“我认得你。”
西风感到心中一阵激动,连心跳似乎都已没有了。他觉得喉咙发硬,眼眶也有些湿。
但他不觉得丢脸。
我认得你。就这四个字,已值得多少人为之拼命!因为它表示还有人记得你,你是被需要的。
一切都不必多说了。律香川完全明白西风的意思,他心里何尝不激动?可是他偏偏又感到一种苦涩。
他不愿想他的过去。
律香川对小姑娘道:“我是来接夫人的。最近孙府应该会有大行动,这里人手不够,要多加小心。”
小姑娘笑道:“别说这些,你是来躲清净的吧!我知道你不喜欢听琴。”
律香川微微抿了抿嘴,道:“是。”这个小姑娘很聪明,好像没有什么事能瞒住她。
小姑娘勉强笑了一下,一张圆脸拉了老长。


竹林有风,一种海浪般的声音在天地间散开。
这里虽是在观音山中,却不见一点雪花。苍翠的竹子直指天穹,好像要将天捅个窟窿。
一位白衣丽人在抚琴。她的琴声不响,与周围静谧的气氛融为一体,但是谁都能听到她内心的欢快。
她在等待她的丈夫,与她分离四个月的丈夫今天就要回来。
一旁忽然有笛声响起。那笛声就像一只百灵鸟,它欢快地鸣叫着,掠过山外的冷风,穿过山内的雪帘,飞入竹林,来到白衣丽人的身边。
竹林中踱出一位温文尔雅的公子,他身着青色长衫,带着块文士方巾。谁也想不到他的笛声竟不比他的武功差。
他就是方小闲,求闲山的主人,现在也是观音山的主人。
白衣丽人向方小闲微笑着点了点头。
琴声与笛声相互交融,堪比天籁。他们是不是心有灵犀?
白衣丽人忽然按住了琴弦,那笛声也戛然而止。
她道:“表哥,嫂子还没有回来吗?”
方小闲道:“律香川去接应他们,不会有事的。”
琴声起,笛声也起了。

西风透过竹林,看到了那位白衣丽人。那是他美丽的妻子。他从不知道她原来如此美丽!
自从花听雨与西风成亲后,她就一直短褐素颜,一起与他过着清苦的日子。她的手变得粗糙,她甚至已忘记如何弹琴。
直到今日,西风才知道什么样的她才是最美丽的。
她应该穿着如雪白衣,她那双美丽的手应该为琴而生,她应该高高在上,享尽荣华富贵。
这样的她才是最美丽的!
可是西风却没有能力让她美丽!
他甚至不敢穿过竹林去见她。
小姑娘扭头看他,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,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。


夜已经很深了,律香川的房中却仍亮着灯。
他刚才终于整理完了方小闲在江南的一些店铺的帐目,此刻正闭目养神。
他来观音山已有两个月,对方小闲已有一些了解,可他仍觉得这个人让他琢磨不透。
律香川感觉到,方小闲是一个永远看不透的人,无论自己在他身边待多久,自己都不能取得真正的信任。
律香川开始有些钦佩方小闲了。方虽然比自己还小几岁,但他的头脑一直很清楚,做事也很果断,手段之多甚至可以和老伯比一比。求闲山的组织人数虽少,纪律却严明。过不了多久,方小闲就会成为江湖的传奇。
但方小闲根本无法与老伯相比。
只有律香川知道他缺少什么。
威严,那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气质。
方小闲学不会,也学不了!
律香川的房间比方小闲的房间更大,更精美,这是方小闲自己的意思。单凭这一点,方小闲已不配当一个领导者。
更何况他那小小的妻子也太过任性。如果老伯有这样的女人,他至少会赶走她。
“咚咚”,有人在敲门。律香川起身开门。
一双大眼睛在门外的黑夜中亮起来,亮过天上的流星。风叹花拿着一件银色狐皮大氅走了进来。
她道:“山里一下雪,夜里就冷得要命。”她笑着给律香川披上那件狐皮大氅。
她的动作很轻,很柔。
律香川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。他低下头,不敢再看风叹花。他道:“夫人还有别的事吗?”
风叹花的眼中突然充满了泪水,使她的眼睛更亮了。她道:“我有事求律爷!”
律香川笑道:“夫人言重了。”他让风叹花坐下,转身去拿茶壶倒茶。
风叹花拉住他的手,道:“别走,听我说!”
律香川微笑着坐下。
风叹花叹了一口气,道:“观音山并不安全。”
律香川不知她的用意,思索片刻,道:“这周围地势险要,容易隐蔽。现在我们的力量还较弱,别的地方势力较分散,还没有形成严密的组织。此时在观音山养精蓄锐,躲过这段风头,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风叹花问道:“是最好的选择?”
律香川自己观察风叹花的神色,忽然道:“不一定。”
风叹花原本紧绷的嘴角忽然松弛下来,甚至还有了一丝笑容。她道:“我也觉得不一定。”
律香川道:“看来夫人有高见。”
风叹花浅笑着摇摇头,道:“你知不知道我们最不利的地方是什么?”
律香川道:“不知道。”
风叹花道:“我们太小心了!”
“太小心?”律香川仔细回忆自己安排的一切,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。
“是的,太小心!”风叹花肯定地说,“你有没有听说孙玉伯对西风的处理办法?”
律香川点点头,道:“我收到消息,老伯放弃对西风的跟踪。”
风叹花反问道:“你觉得孙玉伯真的不再跟踪西风?”
律香川原本准备点头,但他突然明白了风叹花的意思。
他摇摇头,道:“我想老伯会派人到西风他们家去查看。”
风叹花满意地点点头,道:“律爷果然是明白人!”
她接着道:“孙玉伯的人若是发现西风没有回到家里,而且连花听雨都不见了,孙玉伯会怎么想?”
律香川道:“会怀疑。”
“没错!”风叹花道,“他会派人在附近搜查。我想无论这里多隐蔽,他们都会发现。”
律香川的眼中有一丝忧虑。他道:“是的。”
对于老伯手下的能力,他绝不怀疑。
风叹花紧紧抓住他的手,盯着律香川的眼睛,急切道:“你觉得……我们该怎么办?”
律香川道:“尽快将西风和花听雨送回他们的家。”
风叹花松了口气,笑道:“律爷真不愧是律爷!”
律香川推开风叹花的手,缓缓道:“但愿还来得及。”
风叹花露出了甜美的笑容,她那双大眼睛中流露出一种可怕的兴奋。
她低声道:“但愿……但愿吧!”说罢起身准备离开。
风叹花走至门口,忽然回头看了看律香川,道:“这里是观音山,不是孙府。你随时可以喝的烂醉,也随时可以去找女人。”
律香川平静地望着风叹花,道:“多谢夫人关心。”
风叹花轻叹了一声,走出屋子,很快消失在黑夜中。
律香川微笑着看着空洞的黑夜,缓缓关上了门。
他突然感到热血上涌,一股热力自小腹升起。
他喘着粗气,一把拽开那件厚厚的狐皮大氅,却还是觉得浑身发烫,简直难以忍受!
是的,他想喝酒,想找女人,可是他怕出错!他已经错了一次,他错不起第二次!所以他必须严格规范自己的举止,他必须集中一切精力来对付老伯!
“律爷!”门口有一个娇娇弱弱的声音响起。
律香川猛地一惊,脸色又变得苍白。他整整衣衫,拉开了门。
门口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,她双手端着盘子,盘子上放了一壶酒和两只酒杯。小姑娘怯生生地看着律香川。她只穿了件单衣,在初冬的寒夜中瑟瑟发抖。
律香川将她让了进来。
待律香川关上门,转过身来,小姑娘已赤裸裸站在他的面前。
律香川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,一边抿着酒,一边仔细看着小姑娘那瘦削的肩膀、小小的微微隆起的乳房、平坦的小腹、纤细柔软的腰肢和修长白皙的腿。
律香川冷冷道:“谁让你来的?”
小姑娘仍是怯生生看着他,小声道:“夫人。”


刚过正午,日已西斜。
连夜的大雪给观音山度上一层银色。平滑的雪地上只有几只野兔匆匆而过留下的脚印。
山谷深处,有三个人影缓缓而行。
走在前面的是两个男子:一个强壮而结实,手里拿着柄剑,背上还背着一柄软剑,一柄金背砍山刀;另一个面色苍白,眼神敏锐。
西风微微向律香川颔首,道:“属下与内人回家,本不该烦劳律爷的。”
律香川表现得比西风还要恭敬,他道:“旧时的称呼不必提。如今我在方主手下做事,您的地位比我高,哪里说得上烦劳?”
西风不安地搓着手,心里感到十分别扭,嘴上也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他们身后的白衣丽人轻拍着手中的女娃娃,那粉雕玉琢的孩子已睡熟,十分可爱。
西风回头看了一眼孩子,眼中写满了喜爱。他随即回过头,道:“属下本应该继续在律爷手下,只是……”
律香川抬手止住他的话头,道:“不必说这些,你早该过过正常人的日子,早就不应该再过那些打打杀杀的日子了。你此次回去,再也不要回来,再别管这些事!”他仰头叹了口气,“你一定要珍惜现在的日子!只有平平安安地活下去,这才是生的意义!”
西风默默点点头。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,他感到自己活不了多久了。

又是深夜,西风的家安静而温暖。
西风的身边那温软的躯体正发出轻轻的鼾声,她睡得香极了。她此刻正睡在丈夫的臂弯里,在她看来,这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。
西风猛地惊醒了,他出了一身的冷汗。
他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,却只听到涛涛竹声,其他什么都听不到。
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!
西风仔细回想着自己惊醒的原因,却几乎惊叫起来!
他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。
是竹声!这里常年无风,怎么会有竹声?
那是杀气!是一个真正的杀手才有的杀气!
西风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妻子,同时捂住她的嘴,用低沉而温柔的声音道:“穿上衣服,带孩子到地道去。”他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一番话,却还是在妻子的眼中看到了惊恐。
但她一直是温柔而顺从的,她也相信自己的丈夫,她知道只有自己和孩子安全,她的丈夫才能专心与危险对抗,所以她很快带着孩子消失在地道中。
西风燃起蜡烛,正襟危坐。他那把剑就放在手边。
他道:“既然来了,无论是敌是友,进来喝杯水酒总是可以的。”
话音未落,门突然开了。
一个灰色的人影走了进来。他的头发是干枯的灰色,脸也是死气沉沉的灰色,就好像长期被埋在土里一样。他低着头,头发挡住了眼睛,却挡不住他直挺的鼻梁。他的嘴抿成了一条线,显得十分坚决。
他一身灰衣,灰色的披风挡住了他的手。
西风笑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那灰衣人走到他跟前,道:“没名没姓可不可以喝酒?”
西风道:“当然可以!”
他拿起桌上的酒坛子,挥手推向那灰衣人。
灰衣人抄起酒坛拍掉泥封,仰头就往嘴里倒。
西风道:“好!”他的声音忽又转向低沉,“好个没名没姓的江湖!”
灰衣人放下酒坛,酒坛已空了。
他道:“酒已喝过。”
西风道:“是。”
灰衣人道:“拔你的剑!”
西风抬头仔细看了看灰衣人,道:“你是来杀我的?”
灰衣人道:“是。”
西风站起身,道:“如果你杀了我,我希望你放过我的妻子和女儿。”
灰衣人道:“好。”
西风拿起桌上的剑鞘,道:“我们出去吧!”
灰衣人道:“这里很好。”
西风挥挥手,道:“这里不好。这里是我的家。谁希望自己家里弄得血淋淋的?”
灰衣人想了想,道:“有理。”他转身走了出去。
西风看着他背后的空门,手握了握剑柄,却最终把手放下,跟着灰衣人走出屋子。
两人走到门前空洞的空地。
灰衣人忽然抬起头直视着西风,目光如剑一般锋利。他一字一顿道:“我叫赵峰。”
西风笑道:“你刚才还不愿说你的名字,怎么现在却说了?”
灰衣人道:“我的名字只有死人才知道。”

西风“哦”了一声,道:“看来我在你眼中已是个死人?”
灰衣人道:“是。”他的眼睛忽然亮起来,亮过天上的流星,“拔你的剑!”
西风道:“你也……拔你的……”话未说完,他的剑突然出鞘!
红色的剑,血色的光,此剑出鞘,必见血光!
方才那灰衣人正全神贯注听西风说话,眨眼间便见一道红光突至眼前,不由大惊。但他随即一声冷笑,身子后倾,脚步斜斜向后滑去,去势竟不必西风的剑慢。
西风此招用老,正欲换招,却见灰衣人右脚一蹬,身子反向西风迎来。
“呛”地一声龙吟,一道寒光自西风眼前闪过。
西风不由得两眼一花,却听得耳边“唰”地一声,一阵砭人的剑气削的人脸生疼。
西风一侧身,撤剑直刺右方。
“叮”地一声,两剑相碰,激起点点火星,似烟花一般美丽。
可惜烟花也与流星一般短暂。
西风借着两剑相碰的火星见到灰衣人另一只手上似乎还有东西,就已觉出不妙。他疾向后退去,却已来不及。
他感到一件短而锋利的冰冷的东西插进了自己的身体。
他忽然觉得时间仿佛都停止了。他什么也听不到,什么也看不到。
西风努力站稳,剧烈的疼痛使他几近昏厥,可是他不让自己倒下。
他挣扎着吐出几个字:“子母剑……”
那灰衣人笑了两声,笑声中满是轻蔑之意。
他缓缓道:“是。”
西风感到那冰冷无情的剑又缓缓在身体中前进,就如同一条毒蛇正将毒汁缓缓注入猎物的身体。
灰衣人的眼神更冷更亮,一种残忍冷酷的快意在他的脸上蔓延。
西风紧紧握着他那把血红的剑,剑尖已深入土地。他只能靠这把剑支撑着自己,他绝不倒下!
“呵呵……”灰衣人的喉咙中发出一种低沉而恐怖的笑声。他喜欢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状态。
西风忽然怒吼一声,一道红光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圆弧,似是大漠的血色残月。
灰衣人的狂笑变成了惨叫,他的左手已被齐腕削断。他捂住手腕,踉踉跄跄一连退了几步。他愤怒地瞪着西风。
西风觉得身体越来越轻,头却越来越重。地底下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在拉着他往下坠。
他终于到下了。
在他倒下前,他微笑着闭上了双眼。
他知道是谁要杀他,他死的无怨无悔。
因为他一辈子忠诚!
灰衣人慢慢走到西风身边。他低下头看着这具尸体,脸上出现了一种悲悯的神情。
是不是他已知道,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死去?

雪又开始下了,掩盖了尸体,掩盖了鲜血,掩盖了杀气,掩盖了悲凉。也掩盖了足迹,掩盖了凶手。
一种祥和安宁的假象又出现在了世间。
有谁知道雪是这样的无情?
抑或是这个世界,这些人太无情?


每当天边变成一种死人脸上的灰色时,律香川就醒了。
这是他的习惯,他每天都早早起来,先处理一部分事务,再恭恭敬敬站在方小闲的房门口,等着向他汇报一些比较紧急的事。
今天他刚醒来,便听见屋里有人道:“你醒了?”
律香川猛地坐起,额上已冒了一头汗。他不相信有人能进入他的房间而不被他知道,即使是在他睡觉的时候。
可是的确有一个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他对面的圈椅上。
那人突然站起,正是方小闲。可是他那张总是带着谦和笑容的脸今天却是愁云密布。
方小闲道:“你昨夜睡得好吗?”
律香川道:“好。”他没有表现出丝毫诧异,他的语气仍平稳冷静。
方小闲满意地点点头,道:“去饭厅。”说完就走出了房间。

风叹花有一个特别的习惯,她从来都是亲手给方小闲做饭,方小闲也只吃她做的饭。
她很满意。
能管住男人的胃,这的确是一个女人的骄傲。
以往她都是准备好了饭菜方小闲才会出现。可是今天当她端着粥走进饭厅时,方小闲与律香川显然已在那里坐了很久了,两人的脸上都带着忧虑之色。
风叹花笑道:“闲哥起得好早啊,今天是什么好日子?”待她看到方小闲冷冷的目光,便突然哑了,再也笑不出来。
方小闲道:“你坐下。”
风叹花放下粥,道:“怎么了?”
律香川道:“西风死了,听雨姑娘与孩子不知去向。”
风叹花“呀”了一声,道: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
方小闲道:“半个时辰前,你刚起床的时候。”
风叹花急道:“那你快派人去找听雨啊!”
方小闲道:“你知不知道这是谁干的?”
风叹花道:“除了孙玉伯,还能有谁?”
方小闲道:“孙玉伯的人就在附近,我又怎能派人去找听雨?孙玉伯的人暂时还没有找到这里,附近的人手一定很多,我们现在不能有任何举动!”
风叹花道:“我太急了,糊涂了。”
方小闲摇摇头,他的脸上出现一种痛苦之色。他忽然扣住风叹花的手腕,将她拉到跟前,低低道:“你也会骗我!”
风叹花被拽倒在地。她惊呼一声,道:“你疯了!”
方小闲手上又加了一分力,道:“你别逼我,说实话!”
风叹花试图扭开方小闲的手,可是方小闲反而又加了几分力。风叹花的脸变得煞白,她流泪,求饶,可是方小闲仍然没有放手。
他道:“你昨天夜里去哪儿了?”
风叹花哽咽道:“我哪儿也没去。”
方小闲冷冷看着她,道:“不说是吗?”他朝门口道,“进来!”
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相互搀扶着走进来,她们都吓软了腿,眼里满是惊恐。
律香川认得其中一个,那正是前天夜里到他房中去的那个小姑娘。
方小闲道:“说!”
小姑娘结结巴巴道:“昨天下午夫人让我们子时在后门等她。”
“我们去了听雨姑娘家。”
“夫人说要除掉听雨姑娘……”
风叹花不再挣扎,她垂下了头。
方小闲道:“你真是聪明极了,你通过律香川劝说我把听雨他们送回去,你再杀了他们。这样我自然会怀疑到孙玉伯身上,是不是?”
风叹花不说话。
方小闲道:“可是你又真是愚蠢,竟然在我昨天的晚饭里下迷药!”他瞪着风叹花,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双手要冒出来把她掐死。“可是你大概还不知道,这天下的迷药和毒药我都可以尝出来,也会配解药!”
风叹花无力地抽动了几下嘴角,凄然一笑,道:“是的,你很厉害。”
方小闲的目光似乎有一瞬软了下来,可他随即又道:“我知道你吃听雨的醋,可是我想不到你竟然会去杀她!但你大概也没想到西风竟然会挡住你们,让听雨得以脱身吧!”
风叹花轻笑道:“想不到,我自己也想不到,女人的嫉妒心会这么可怕。可是我没有杀她!”她忽然大声叫道,“我承认,我的确想杀了听雨。可是昨夜我和楚楚、小湘到听雨家时,西风已经死了!”
方小闲冷哼一声,指向一个小姑娘,道:“楚楚,你说!”
律香川这才知道前天夜里那个热烈的小姑娘叫楚楚。
楚楚可怜巴巴地望了一眼方小闲,又赶忙低下头,道:“我们拦住西风公子,夫人去找听雨姑娘却找不到,西风公子也不肯说出听雨姑娘的下落,夫人便将……西风公子杀了……”她又抬头望了一眼律香川,脸上忽然浮出两朵红云。
方小闲冷冷看着风叹花。
风叹花依然很镇定,她道:“小湘,你说。”
小湘吓得几乎要昏倒了,她小声道:“是夫人要我们做的……人是夫人杀的……”
风叹花的身子忽然一颤,她停了半晌,又闭上眼睛缓缓道:“既然如此,你想让我怎么死?”
方小闲猛地甩开她的手,好像觉得碰她会脏了自己的手。
他嫌恶地看着风叹花,将一个小白瓷瓶扔到她的面前。
风叹花捡起那个小瓶子,凄然道:“就为了你的表妹和妹夫,你就让我死?”
方小闲冷冷道:“我没有为了谁,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说谎。”他的声音冷到极点,“出去,你不能死在这里。不要脏了我的地!”
风叹花缓缓站起,望了一眼方小闲,道:“你以后小心!”说罢仰头将白瓷瓶中的毒药倒入口中,之后转身大步走出饭厅。
律香川看着风叹花的背影,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。她刚迈出饭厅,那身影便忽然软下去,滚下了饭厅前的台阶。
方小闲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,却仍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。
律香川却忽然冲出饭厅。
他翻过风叹花的身子,却见她七窍流血,恐怖莫名。
她的手忽然紧紧抓住律香川的手。她已面如金纸,气若游丝,但她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:“我知道你是……是你派人……杀了西风!”她的指甲深深嵌入律香川的手背,她那双纤纤玉手也青筋暴起。
律香川低声道:“是我。”
风叹花眼中的光忽然涣散,那双曾经美丽的大眼睛此刻圆睁着,并不比死鱼眼好看。
律香川缓缓盖住风叹花的眼睛,在她耳边道:“你死了,我便诚心帮助方小闲成天下大事。”
风叹花的眼睛合上了,她的样子柔和而甜美,就如她生前一样讨人喜欢。


律香川站起身,低头看了风叹花最后一眼,然后转身走上了台阶。
他心里在为风叹花可惜。那是一个可爱的女孩,可是她聪明却不够智慧。她的势力太大,能力太强,这使得方小闲不能再求闲山这个组织中拥有绝对的权威。所以风叹花必须死!
至于西风,律香川不能容忍他曾经的属下爬到自己头上,拥有比自己更高的地位。
他嫉妒!
西风也总是让他想起他的过去。
他曾经很嫉妒南宫远拥有“过去”,现在他已有了“过去”,但他的“过去”却是如此不堪。他不愿再想起“过去”。
他的“过去”会消磨他的斗志,击溃他的信心,最后必将让他再一次错下去!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事。
所以西风必须死!
他登上最后一级台阶,走上饭厅。
方小闲的眼睛是空洞的。他不必问,他对自己的毒药很自信,他知道风叹花已经死了。
但是一种怒意却在他的心底集聚。孙玉伯,如果不是担心他追踪西风,自己就不会将花听雨接来,也不会引起叹花的嫉妒,就不会有人死!
“孙玉伯!”方小闲的眼中发出了可怕的光,连律香川都不由得微微后退半步。
“我一定会杀了你!”方小闲低低吼出这句话,他面前的饭桌忽然“轰”地一声裂成了一块块木片。
一个人在极度悲伤时往往会将一切责任都推到别人头上。这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。方小闲若是一味责备自己,他一定会崩溃。
对律香川而言,更重要的一点却是:方小闲真正开始仇恨孙玉伯。尽管这种仇恨简直无理,但它的力量不亚于世界上任何一种仇恨。因为这种仇恨,本质上是对自己的仇恨。
越爱自己的人,往往会越恨自己,将自己折磨得越狠。
律香川需要方小闲的这种仇恨,仇恨往往是激发一个人潜力的最好的工具。
木片还未落地,方小闲已走出饭厅。
律香川看着破碎的桌子,心中叹道:“年轻人终是年轻人,还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。”看来方小闲比老伯差的太多太多。
他走出饭厅,向瑟缩在一旁的楚楚招了招手。
楚楚顺从地走过来。
律香川向她笑了笑,道:“你很听话。”他望了一眼远远站着的小湘,“你的朋友也很听话。”
楚楚也微笑了一下,但微笑随即就被忧虑所代替:“方主若是发现我们说谎,那……”
“不会的,”律香川轻轻拍了拍楚楚那瘦弱的肩膀,“夫人的死和你们完全没有关系。方主若不是厌恶她到极点,又怎会让她死呢?”
“可是……”小姑娘仍然很担心。
律香川道:“放心,过了今晚,就没有人追就这件事。”
这是律香川最后一次见到楚楚和小湘。
从此以后她们就在观音山里消失了。
没有人敢提及他们,大家都心知肚明,是方主亲手将她们杀死的。
律香川理解方小闲,若不是楚楚与小湘的话,他不会让风叹花死。这又是一种奇怪的逻辑,但是方小闲不管这些,当他痛苦时,他就要除掉那些让他痛苦的人!

律香川深吸了一口气,慢慢感受观音山的宁静。
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一点点成长起来。
一切都很如意,因为他是律香川
观音山是个好地方,一切都很有希望,不是吗?
“只可惜这里也不能待长久了……”律香川吹灭了油灯,看着鱼肚白的天。

本章已完,故事继续

有些人的出现天生就是为了引起杀戮。
据说律香川就是这样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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